第2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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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5 章
“好的。”月辰用他一貫溫柔的嗓音回應著，乖乖跟上米微的腳步。
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米微的後頸，那張畫著黑色貓貓頭的抑制貼半隱在米微的衣領下，將他那頭柔軟的白發襯托得越發顯眼。
米微現在穿的這身衣服比之前那身要寬松一些，但還是很好地展現出了他的身材。
他肩寬腰窄，有著一雙修長的腿。
其實這樣的身材給人的感覺並不瘦弱，可因為身邊跟著一個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的月辰，楞是將他襯托得有些嬌小。
米微下樓，月辰跟著下樓。
米微沈默了一路，月辰便也什麽都沒說，默默地陪伴左右，仿佛自己只是一個開啟了自動跟隨功能的NPC。
兩人誰也沒有提及房間裏的血跡，默契地對此保持著緘默，但理由並不相同。
米微不提是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。
月辰不提是因為答應了米微要替他保守秘密。
既然答應了，那麽，無論他聽到了多少，推測出了多少，他都會假裝什麽都不知道。
另外他也怕米微會再次提及他的難堪。
盡管月辰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淡定，但其實，這是他第一次在Omega面前露出那樣的醜態。
能讓SS級的Alpha毫無反抗之力的Omega不多，月辰不敢去猜米微的綜合能力等級，但應該在自己之上。
不愧是能摧毀帝國的怪物。
米微一口氣從四樓下到一樓，來到一樓大廳裏的茶幾旁。
他從沙發後面走過，擡起一只手輕輕按在沙發的靠背上。
他上一次“蛻變”就是在這裏。
那天，他像往常一樣穿著低調的白色衣服，走在這棟大到誇張的別墅裏。
他的管家一大早就出門采購物資去了，廚師和仆從像往常一樣在二樓忙碌。
他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疼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待在家裏不出去的緣故。
他想出去兜個風，就打了個電話把司機叫了過來。
司機來了，米微親自開的大門，然後一只腳還沒踏出去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，一頭栽倒在地。
意識朦朧間，他依稀記得司機被他嚇了一跳。
司機一邊說著什麽一邊把他扶到了沙發上。
就是他現在摸著的這張沙發。
頭骨的異動壓迫了米微的大腦，劇烈的疼痛讓當時的他根本無法思考，甚至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。
當他清醒過來時，他發現整個大廳裏只有他一個人。
他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，轉頭看向別墅的大門，門開著，司機卻不知所蹤。
殷紅的血液從他的頭頂流下來，流進了眼睛，視野裏一片血紅。
米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十分茫然。
血紅的視野讓他難受，他關上門後，踏進一樓的衛生間，對著鏡子清理血跡。
水池上方的鏡子裏映出了他當時的樣子。
滿頭的鮮血，滿肩的殷紅，以及一雙同樣殷紅的眼睛。
米微不記得那天是幾月幾日周幾了，但那是他最後一次和司機取得聯系，所以，或許，司機就死在那天。
——被他“蛻變”的過程嚇得落荒而逃，因為無法冷靜地控制車速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。
第一次的“蛻變”僅限於脖子以上，雖然連米微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了怎樣的改變，但這個過程在普通人眼裏應該挺嚇人的。
米微抿了下唇，收回按在沙發靠背上的手，轉身上樓。
剛下來就又要上去麽？
月辰有些困惑，但什麽都沒問，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。
這一次，米微踏進了二樓的餐廳，直接在餐桌旁坐下了。
月辰第一次發出了聲音：“米微大人，請問您想用點什麽下午茶嗎？”
米微沒有回應，低頭看著桌面，仿佛隔著時空看到了那份奪命的食物。
尹曼用追蹤術重現了某個倒黴仆從的記憶，那個仆從踏進餐廳時看到的人，確實就是他沒錯。
那是他第一次蛻變後的下午，管家回來過，又很快離開。
上午出門是為了采購物資，下午出門是為了什麽，他沒說，米微也沒太放在心上。
那個時候的米微除了隱藏身份的本能之外，對身邊的人沒有太多的戒心。
可也正因為如此，當廚師把下午茶端到他面前時，他想也不想就吃到了肚子裏。
不知道是什麽的毒很快發作，米微剛有惡心想吐的感覺，整個人就昏厥在了餐桌上。
他不知道在他醒過來之前，他的仆從來確認過他的心跳。
他只知道自己醒過來之後，再也沒能聯系上他的廚師。
然後現在，尹曼說，那個廚師在拯救會。
“哈。”米微低笑一聲，聲音裏帶著自嘲。
他現在分不清到底哪個自己才是真實的，但是，無論哪個自己似乎都逃不過被身邊的人背刺的命運。
身為組織首領的他，被最信任的手下送到偵探面前直面了死亡。
身為貴族少爺的他，被雇傭的廚師在食物裏下毒險些喪命。
月辰站在米微身邊，低頭看他，雖然看不懂他臉上覆雜的表情，聽不懂他這聲充滿自嘲的笑，但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悲傷和孤寂。
他似乎很想要一個擁抱。
月辰的視線沿著米微的背脊下滑，落在他纖細的腰上，覺得米微的身材就像造物主精心打造的藝術品，任何帶著輕慢態度的觸碰都是一種褻瀆。
月辰最終也沒能擡起自己的手摟上去，而是選擇了更擅長的做法——話療。
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但是此時此刻，我就在您身邊，我說過，我會盡力滿足您的一切需求，無論是一頓下午茶，還是一個擁抱。”
“說得真好聽。”米微的身子突然前傾，整個人放松地趴在餐桌上，懶懶地側頭去看月辰，“如果我要你去死呢？”
“也不是不行。”月辰面色不改，“不過，我不僅是影狼兵團的團長，還是團裏能力最出色的一個，我的死對您百害而無一利，希望您能慎重考慮，對我下達更加理智的命令。”
“那你給我脫光。”
月辰沈默了一陣：“抱歉，您剛才說了什麽，我沒聽清。”
米微單手支起自己的腦袋，唇邊不知何時有了笑意，饒有興致地和他對視：“你說得對，你的死對我百害而無一利，但如果我只是讓你脫光，我不僅不會失去一名優秀的雇傭兵，還能非常直觀地了解Alpha的身體構造，對我百利而無一害，不是麽？”
“想要了解Alpha的身體構造，有專業的書籍……”
“百利而無一害。”米微打斷他，強調了一遍這六個字。
月辰抿了下唇，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。
最終，拿不出反駁話語的他放棄講道理，反問了一句：“您認真的？”
“認真的。”米微毫不猶豫。
“我是問——您真的想看嗎？”月辰毫不退縮地直視著米微的雙眼，眼神變得有些咄咄逼人，試圖以此來嚇退他。
這還是米微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月辰，非但沒被嚇退，反而興致更甚：“真的想看，所以呢？”
月辰啞然。
會盡力滿足米微的一切需求，這是他親口說過的話。
如果要履行這條承諾，那麽別說是脫給米微看，米微真想跟他上床他也無法拒絕。
可他終究是個人。
是人，就有尊嚴。
雇傭兵不是奴隸，不會真的無底線地去滿足雇主任何不講道理的需求。
這樣想著，月辰嘆了口氣後，露出破罐子破摔般的笑容。
他姿態放松，微笑地看著米微：“抱歉，我突然忘了要怎麽脫衣服，可以請您幫我一下嗎——如果您做得到的話。”
這是赤果果的挑釁。
還別說，米微聽得有點心動，有點想跟月辰交個手，試試他的深淺。
不過交手的目的是脫對方衣服的話還是算了，自己不過是想證明月辰只是嘴上說得好聽。
然後他的目的達到了。
“這就是你說的會滿足我的一切需求？”
話雖這麽說，但米微說這句話的時候，語氣裏並無嘲諷，只有得意，表達著“我贏了”這樣的心情。
月辰把他幼稚的勝負欲看在眼裏，不覺反感，反倒覺得有點可愛。
早知道米微讓他脫光只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，他早早地服個軟就好了，犯得著這麽防備麽？
不過現在服軟也不遲。
“抱歉，米微大人，脫給您看是真的不可以，您可能不知道，我們月族人以O為尊，我的身體只能給我未來的Omega看，為了您的一句話去死也不可以，月族人必須死得更有價值。”月辰朝著米微的方向彎腰行禮，“無法滿足您所有的要求真的很抱歉，希望可以得到您的諒解？”
米微歪了下腦袋，沒想到月辰的態度會來這麽個180度大轉變。
剛才不還挺拽的麽？一副“想脫我衣服？有本事你就來試試”的樣子。
結果才過了幾秒啊，直接一個滑跪，猝不及防。
不過平心而論，月辰身為一名雇傭兵已經做得足夠好了，辦事效率高，情緒穩定脾氣好。
換了米微，就是帝國元帥來了，一句“給老子脫”也能讓他把八條蜘蛛腿亮出來測試一下鋒利程度。
所以，月辰的挑釁也好，滑跪也好，都沒有讓米微生氣，反而讓他看到了一個更加鮮活的月辰。
“我原諒你了。”米微心情很好地回應，“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才能改善，你還差得很遠。”
“您說得很對，我會繼續加油的。”月辰溫柔附和。
“還有，我真不一定打不過你。”
“奧勒斯家族是帝國最強大的軍事貴族，我毫不懷疑您在戰鬥上的天賦和能力。”
“要是覺得打不過我，你自己脫了不是更省事？”
“怎麽又繞回了這個話題……不是，咳，您要真對Alpha的身體構造感興趣，我這就去幫您找點‘資料’？”
“不要，Alpha的身體有什麽好看的。”米微嫌棄。
不是所有的Alpha都有性感的身材和緊實的肌肉。
他要看也只想看月辰這樣的啊。
尹曼睡了個非常安穩的午覺。
一覺醒來，下午三點多。
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，簡單洗漱了一下後，這就用起了他引以為傲的魔法。
睡了一覺後，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，覺得在規劃一場行動之前，還有不少問題需要解決。
比如，那個被光影確認死亡的人，是誰？
尹曼直接詢問那團吸收了仆從生命能量的光球：“二樓餐廳裏死過人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那個人是米微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這就很有意思了。”尹曼興奮得連聲音都顫抖起來，“在你的記憶裏，米微死了？”
光球沒有給出任何反應。
“米微死過？”尹曼換了個問法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當時，你百分百確定他的心跳停止了跳動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，反應比較微弱，顯示這團生命能量的主人對此並不十分確定。
“讓我猜猜，你把這件事分享給了這個別墅裏的其他人？”尹曼開始了有趣的猜測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然後他們就陸續出事了？”
光球沒有給出任何反應。
生命能量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消失，它並非一個生命體完整的記憶，而是他記憶裏的一小段殘片。
對於另外兩名仆從的死亡，光球給不出任何反應，可能只是包含相關信息的生命能量已經消散，沒有留存，所以尹曼無法從中分析出什麽。
但是，光是他現在已知的信息，就夠勁爆的了。
在這名被分屍的可憐仆從的記憶裏，米微的心臟有過一段時間的罷工，卻在之後奇跡般地恢覆了跳動。
——他死而覆生了。
這名仆從把米微死亡的消息告訴了別墅裏的另兩名仆從，那個時候，他和另兩名仆從都還活著。
現在，他們都死了。
真有意思，自己主動參與這場調查真是參與對了。
尹曼心情愉悅地收起仆從的生命能量，又召喚出廚師的生命能量。
“是你殺的米微？”
米微“死”在餐桌上，食物有問題的可能性很大，廚師的嫌疑max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，反應十分劇烈，就像滾燙的沸水。
尹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，覺得很有趣：“謀財？仇殺？情殺？”
他一個個問過去，發現光球毫無反應。
他一點都不意外，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，然後給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：“是神讓你殺的。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強烈到瘋狂的反應。
“看來拯救會裏的瘋子並不比母神教少。”尹曼譏諷地說了這麽一句。
對生命能量的“審問”只能進行到這個程度，拯救會的神，真理之神哈蘭阿爾，究竟為什麽要讓自己的信徒去殺米微，必須通過進一步的調查才能知道。
廚師問完了，緊接著是管家。
但是，管家的生命能量有點奇怪，除了“這個人現在還活著”、“這個人現在在母神教”之外，尹曼分析不出更多的東西。
下午四點半，月辰開始準備晚餐。
也是這個時候，尹曼離開自己的房間，出現在了二樓餐廳。
他從踏進餐廳的那一刻起，視線就在米微臉上，毫不掩飾眼裏的興奮。
米微被他盯得毛骨悚然，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外骨骼沒藏好被他發現了。
直到尹曼開口，說了這樣一句話：“米微少爺，您沒有告訴過我，您也曾在這棟別墅裏出過事。”
“你指什麽？”米微問著，心裏非但沒有不安，反而松了口氣。
跟他骨族的身份比起來，他被毒死在餐桌上的事都不算事了。
廚房裏的月辰豎起耳朵，隔著大老遠偷聽。
尹曼也不拐彎抹角，直截了當道：“就在一個月之內，這張餐桌，這個位置，您的心臟停止了跳動。”
果然是這件事。
其實兩次“蛻變”過後，徹底步入成年期，“覺醒”了大量記憶的米微，已經不需要尹曼來替他調查身邊的異常了。
因為他現在知道了，自己才是最大的異常，任由尹曼繼續調查下去遲早出事。
但他很清楚，直接阻止尹曼只會激起他的好奇心，效果適得其反。
所以他只能配合尹曼繼續這場偵探游戲。
他露出詫異的表情：“我？什麽意思？你的意思是，一個月之內，我在這裏休克過？”
“休克……”尹曼的唇角抽搐了一下。
這兩個字一出，案子的有趣程度直接下降50%。
但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反駁，因為這種可能性不僅真實存在，還最接近真相。
米微乘勝追擊：“我確實隱瞞了一些事，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，我只是，只是不想去醫院……事實上，我的記憶有斷層，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，最近的事也記不太清楚，不要讓我去醫院……”
“……”尹曼的臉徹底黑了。
中毒，休克，缺氧，腦損，失憶。
這不都連上了嗎！
能這麽合理地解釋真是太好了呢！
尹曼查案的動力直接下降99%。
尹曼也是個不擅長表情管理隱藏情緒的人。
米微看著他生無可戀的樣子，心裏就一個字：樂。
你以為我跟你當了多少年的宿敵？
我還不了解你麽？
不過，在米微現在的認知裏，只有一個世界，只有一個自己。
沒有什麽“世界的意識”，沒有什麽“原主”，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自己。
可是那部分錯亂的，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，就像生活在小說裏的記憶，真實地存在於他的大腦。
如果和這個世界沒有重疊也就算了，可以認為是自己做了一個過於真實的夢。
事實卻不是這樣。
“夢”裏的偵探尹曼，此刻真實地坐在自己對面，不一樣的身份，一樣的長相，不一樣的能力，一樣的性格，玄幻又荒誕。
到底什麽是真，什麽是假？
到底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，還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？
米微有些失神。
就在這時，月辰從廚房裏出來了。
他把菜端上餐桌，在米微身邊坐下，然後擡眸和尹曼對視，淡淡地開口，說了這樣一段話：“尹曼大人，三大教會互不幹涉，既然這件事牽扯到了母神教和拯救會，我想您的幫助可以到此為止了，接下來的事，交給我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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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的。”月辰用他一貫溫柔的嗓音回應著，乖乖跟上米微的腳步。
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米微的後頸，那張畫著黑色貓貓頭的抑制貼半隱在米微的衣領下，將他那頭柔軟的白發襯托得越發顯眼。
米微現在穿的這身衣服比之前那身要寬松一些，但還是很好地展現出了他的身材。
他肩寬腰窄，有著一雙修長的腿。
其實這樣的身材給人的感覺並不瘦弱，可因為身邊跟著一個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的月辰，楞是將他襯托得有些嬌小。
米微下樓，月辰跟著下樓。
米微沈默了一路，月辰便也什麽都沒說，默默地陪伴左右，仿佛自己只是一個開啟了自動跟隨功能的NPC。
兩人誰也沒有提及房間裏的血跡，默契地對此保持著緘默，但理由並不相同。
米微不提是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。
月辰不提是因為答應了米微要替他保守秘密。
既然答應了，那麽，無論他聽到了多少，推測出了多少，他都會假裝什麽都不知道。
另外他也怕米微會再次提及他的難堪。
盡管月辰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十分淡定，但其實，這是他第一次在Omega面前露出那樣的醜態。
能讓SS級的Alpha毫無反抗之力的Omega不多，月辰不敢去猜米微的綜合能力等級，但應該在自己之上。
不愧是能摧毀帝國的怪物。
米微一口氣從四樓下到一樓，來到一樓大廳裏的茶幾旁。
他從沙發後面走過，擡起一只手輕輕按在沙發的靠背上。
他上一次“蛻變”就是在這裏。
那天，他像往常一樣穿著低調的白色衣服，走在這棟大到誇張的別墅裏。
他的管家一大早就出門采購物資去了，廚師和仆從像往常一樣在二樓忙碌。
他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疼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待在家裏不出去的緣故。
他想出去兜個風，就打了個電話把司機叫了過來。
司機來了，米微親自開的大門，然後一只腳還沒踏出去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，一頭栽倒在地。
意識朦朧間，他依稀記得司機被他嚇了一跳。
司機一邊說著什麽一邊把他扶到了沙發上。
就是他現在摸著的這張沙發。
頭骨的異動壓迫了米微的大腦，劇烈的疼痛讓當時的他根本無法思考，甚至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。
當他清醒過來時，他發現整個大廳裏只有他一個人。
他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，轉頭看向別墅的大門，門開著，司機卻不知所蹤。
殷紅的血液從他的頭頂流下來，流進了眼睛，視野裏一片血紅。
米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十分茫然。
血紅的視野讓他難受，他關上門後，踏進一樓的衛生間，對著鏡子清理血跡。
水池上方的鏡子裏映出了他當時的樣子。
滿頭的鮮血，滿肩的殷紅，以及一雙同樣殷紅的眼睛。
米微不記得那天是幾月幾日周幾了，但那是他最後一次和司機取得聯系，所以，或許，司機就死在那天。
——被他“蛻變”的過程嚇得落荒而逃，因為無法冷靜地控制車速而導致了悲劇的發生。
第一次的“蛻變”僅限於脖子以上，雖然連米微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了怎樣的改變，但這個過程在普通人眼裏應該挺嚇人的。
米微抿了下唇，收回按在沙發靠背上的手，轉身上樓。
剛下來就又要上去麽？
月辰有些困惑，但什麽都沒問，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。
這一次，米微踏進了二樓的餐廳，直接在餐桌旁坐下了。
月辰第一次發出了聲音：“米微大人，請問您想用點什麽下午茶嗎？”
米微沒有回應，低頭看著桌面，仿佛隔著時空看到了那份奪命的食物。
尹曼用追蹤術重現了某個倒黴仆從的記憶，那個仆從踏進餐廳時看到的人，確實就是他沒錯。
那是他第一次蛻變後的下午，管家回來過，又很快離開。
上午出門是為了采購物資，下午出門是為了什麽，他沒說，米微也沒太放在心上。
那個時候的米微除了隱藏身份的本能之外，對身邊的人沒有太多的戒心。
可也正因為如此，當廚師把下午茶端到他面前時，他想也不想就吃到了肚子裏。
不知道是什麽的毒很快發作，米微剛有惡心想吐的感覺，整個人就昏厥在了餐桌上。
他不知道在他醒過來之前，他的仆從來確認過他的心跳。
他只知道自己醒過來之後，再也沒能聯系上他的廚師。
然後現在，尹曼說，那個廚師在拯救會。
“哈。”米微低笑一聲，聲音裏帶著自嘲。
他現在分不清到底哪個自己才是真實的，但是，無論哪個自己似乎都逃不過被身邊的人背刺的命運。
身為組織首領的他，被最信任的手下送到偵探面前直面了死亡。
身為貴族少爺的他，被雇傭的廚師在食物裏下毒險些喪命。
月辰站在米微身邊，低頭看他，雖然看不懂他臉上覆雜的表情，聽不懂他這聲充滿自嘲的笑，但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悲傷和孤寂。
他似乎很想要一個擁抱。
月辰的視線沿著米微的背脊下滑，落在他纖細的腰上，覺得米微的身材就像造物主精心打造的藝術品，任何帶著輕慢態度的觸碰都是一種褻瀆。
月辰最終也沒能擡起自己的手摟上去，而是選擇了更擅長的做法——話療。
“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但是此時此刻，我就在您身邊，我說過，我會盡力滿足您的一切需求，無論是一頓下午茶，還是一個擁抱。”
“說得真好聽。”米微的身子突然前傾，整個人放松地趴在餐桌上，懶懶地側頭去看月辰，“如果我要你去死呢？”
“也不是不行。”月辰面色不改，“不過，我不僅是影狼兵團的團長，還是團裏能力最出色的一個，我的死對您百害而無一利，希望您能慎重考慮，對我下達更加理智的命令。”
“那你給我脫光。”
月辰沈默了一陣：“抱歉，您剛才說了什麽，我沒聽清。”
米微單手支起自己的腦袋，唇邊不知何時有了笑意，饒有興致地和他對視：“你說得對，你的死對我百害而無一利，但如果我只是讓你脫光，我不僅不會失去一名優秀的雇傭兵，還能非常直觀地了解Alpha的身體構造，對我百利而無一害，不是麽？”
“想要了解Alpha的身體構造，有專業的書籍……”
“百利而無一害。”米微打斷他，強調了一遍這六個字。
月辰抿了下唇，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。
最終，拿不出反駁話語的他放棄講道理，反問了一句：“您認真的？”
“認真的。”米微毫不猶豫。
“我是問——您真的想看嗎？”月辰毫不退縮地直視著米微的雙眼，眼神變得有些咄咄逼人，試圖以此來嚇退他。
這還是米微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月辰，非但沒被嚇退，反而興致更甚：“真的想看，所以呢？”
月辰啞然。
會盡力滿足米微的一切需求，這是他親口說過的話。
如果要履行這條承諾，那麽別說是脫給米微看，米微真想跟他上床他也無法拒絕。
可他終究是個人。
是人，就有尊嚴。
雇傭兵不是奴隸，不會真的無底線地去滿足雇主任何不講道理的需求。
這樣想著，月辰嘆了口氣後，露出破罐子破摔般的笑容。
他姿態放松，微笑地看著米微：“抱歉，我突然忘了要怎麽脫衣服，可以請您幫我一下嗎——如果您做得到的話。”
這是赤果果的挑釁。
還別說，米微聽得有點心動，有點想跟月辰交個手，試試他的深淺。
不過交手的目的是脫對方衣服的話還是算了，自己不過是想證明月辰只是嘴上說得好聽。
然後他的目的達到了。
“這就是你說的會滿足我的一切需求？”
話雖這麽說，但米微說這句話的時候，語氣裏並無嘲諷，只有得意，表達著“我贏了”這樣的心情。
月辰把他幼稚的勝負欲看在眼裏，不覺反感，反倒覺得有點可愛。
早知道米微讓他脫光只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，他早早地服個軟就好了，犯得著這麽防備麽？
不過現在服軟也不遲。
“抱歉，米微大人，脫給您看是真的不可以，您可能不知道，我們月族人以O為尊，我的身體只能給我未來的Omega看，為了您的一句話去死也不可以，月族人必須死得更有價值。”月辰朝著米微的方向彎腰行禮，“無法滿足您所有的要求真的很抱歉，希望可以得到您的諒解？”
米微歪了下腦袋，沒想到月辰的態度會來這麽個180度大轉變。
剛才不還挺拽的麽？一副“想脫我衣服？有本事你就來試試”的樣子。
結果才過了幾秒啊，直接一個滑跪，猝不及防。
不過平心而論，月辰身為一名雇傭兵已經做得足夠好了，辦事效率高，情緒穩定脾氣好。
換了米微，就是帝國元帥來了，一句“給老子脫”也能讓他把八條蜘蛛腿亮出來測試一下鋒利程度。
所以，月辰的挑釁也好，滑跪也好，都沒有讓米微生氣，反而讓他看到了一個更加鮮活的月辰。
“我原諒你了。”米微心情很好地回應，“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才能改善，你還差得很遠。”
“您說得很對，我會繼續加油的。”月辰溫柔附和。
“還有，我真不一定打不過你。”
“奧勒斯家族是帝國最強大的軍事貴族，我毫不懷疑您在戰鬥上的天賦和能力。”
“要是覺得打不過我，你自己脫了不是更省事？”
“怎麽又繞回了這個話題……不是，咳，您要真對Alpha的身體構造感興趣，我這就去幫您找點‘資料’？”
“不要，Alpha的身體有什麽好看的。”米微嫌棄。
不是所有的Alpha都有性感的身材和緊實的肌肉。
他要看也只想看月辰這樣的啊。
尹曼睡了個非常安穩的午覺。
一覺醒來，下午三點多。
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，簡單洗漱了一下後，這就用起了他引以為傲的魔法。
睡了一覺後，他的腦子清醒了不少，覺得在規劃一場行動之前，還有不少問題需要解決。
比如，那個被光影確認死亡的人，是誰？
尹曼直接詢問那團吸收了仆從生命能量的光球：“二樓餐廳裏死過人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那個人是米微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這就很有意思了。”尹曼興奮得連聲音都顫抖起來，“在你的記憶裏，米微死了？”
光球沒有給出任何反應。
“米微死過？”尹曼換了個問法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當時，你百分百確定他的心跳停止了跳動？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，反應比較微弱，顯示這團生命能量的主人對此並不十分確定。
“讓我猜猜，你把這件事分享給了這個別墅裏的其他人？”尹曼開始了有趣的猜測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。
“然後他們就陸續出事了？”
光球沒有給出任何反應。
生命能量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消失，它並非一個生命體完整的記憶，而是他記憶裏的一小段殘片。
對於另外兩名仆從的死亡，光球給不出任何反應，可能只是包含相關信息的生命能量已經消散，沒有留存，所以尹曼無法從中分析出什麽。
但是，光是他現在已知的信息，就夠勁爆的了。
在這名被分屍的可憐仆從的記憶裏，米微的心臟有過一段時間的罷工，卻在之後奇跡般地恢覆了跳動。
——他死而覆生了。
這名仆從把米微死亡的消息告訴了別墅裏的另兩名仆從，那個時候，他和另兩名仆從都還活著。
現在，他們都死了。
真有意思，自己主動參與這場調查真是參與對了。
尹曼心情愉悅地收起仆從的生命能量，又召喚出廚師的生命能量。
“是你殺的米微？”
米微“死”在餐桌上，食物有問題的可能性很大，廚師的嫌疑max。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反應，反應十分劇烈，就像滾燙的沸水。
尹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，覺得很有趣：“謀財？仇殺？情殺？”
他一個個問過去，發現光球毫無反應。
他一點都不意外，露出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，然後給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：“是神讓你殺的。”
光球對“是”做出了強烈到瘋狂的反應。
“看來拯救會裏的瘋子並不比母神教少。”尹曼譏諷地說了這麽一句。
對生命能量的“審問”只能進行到這個程度，拯救會的神，真理之神哈蘭阿爾，究竟為什麽要讓自己的信徒去殺米微，必須通過進一步的調查才能知道。
廚師問完了，緊接著是管家。
但是，管家的生命能量有點奇怪，除了“這個人現在還活著”、“這個人現在在母神教”之外，尹曼分析不出更多的東西。
下午四點半，月辰開始準備晚餐。
也是這個時候，尹曼離開自己的房間，出現在了二樓餐廳。
他從踏進餐廳的那一刻起，視線就在米微臉上，毫不掩飾眼裏的興奮。
米微被他盯得毛骨悚然，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外骨骼沒藏好被他發現了。
直到尹曼開口，說了這樣一句話：“米微少爺，您沒有告訴過我，您也曾在這棟別墅裏出過事。”
“你指什麽？”米微問著，心裏非但沒有不安，反而松了口氣。
跟他骨族的身份比起來，他被毒死在餐桌上的事都不算事了。
廚房裏的月辰豎起耳朵，隔著大老遠偷聽。
尹曼也不拐彎抹角，直截了當道：“就在一個月之內，這張餐桌，這個位置，您的心臟停止了跳動。”
果然是這件事。
其實兩次“蛻變”過後，徹底步入成年期，“覺醒”了大量記憶的米微，已經不需要尹曼來替他調查身邊的異常了。
因為他現在知道了，自己才是最大的異常，任由尹曼繼續調查下去遲早出事。
但他很清楚，直接阻止尹曼只會激起他的好奇心，效果適得其反。
所以他只能配合尹曼繼續這場偵探游戲。
他露出詫異的表情：“我？什麽意思？你的意思是，一個月之內，我在這裏休克過？”
“休克……”尹曼的唇角抽搐了一下。
這兩個字一出，案子的有趣程度直接下降50%。
但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反駁，因為這種可能性不僅真實存在，還最接近真相。
米微乘勝追擊：“我確實隱瞞了一些事，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，我只是，只是不想去醫院……事實上，我的記憶有斷層，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，最近的事也記不太清楚，不要讓我去醫院……”
“……”尹曼的臉徹底黑了。
中毒，休克，缺氧，腦損，失憶。
這不都連上了嗎！
能這麽合理地解釋真是太好了呢！
尹曼查案的動力直接下降99%。
尹曼也是個不擅長表情管理隱藏情緒的人。
米微看著他生無可戀的樣子，心裏就一個字：樂。
你以為我跟你當了多少年的宿敵？
我還不了解你麽？
不過，在米微現在的認知裏，只有一個世界，只有一個自己。
沒有什麽“世界的意識”，沒有什麽“原主”，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自己。
可是那部分錯亂的，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，就像生活在小說裏的記憶，真實地存在於他的大腦。
如果和這個世界沒有重疊也就算了，可以認為是自己做了一個過於真實的夢。
事實卻不是這樣。
“夢”裏的偵探尹曼，此刻真實地坐在自己對面，不一樣的身份，一樣的長相，不一樣的能力，一樣的性格，玄幻又荒誕。
到底什麽是真，什麽是假？
到底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，還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？
米微有些失神。
就在這時，月辰從廚房裏出來了。
他把菜端上餐桌，在米微身邊坐下，然後擡眸和尹曼對視，淡淡地開口，說了這樣一段話：“尹曼大人，三大教會互不幹涉，既然這件事牽扯到了母神教和拯救會，我想您的幫助可以到此為止了，接下來的事，交給我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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